中国文人的风骨

　　这是我特别想写的一篇文章，前前后后已经有几个月了。这篇文章是写呢还是不写呢?再三斟酌，我还是决定写。我为什么犹豫呢?因为我不是中国文人。文人，按说应该是靠文化吃饭的。可是，我是靠一双手为人打工获得收入的，也即是说，我只是一个年老的打工仔。一个打工仔，究竟有没有权利来评论中国文人呢?我想，应该还是有的。

　　我的记忆中，中国文人完全靠稿费生活的非常少。不只是哪一年，有人说，全国只有一人，他就是巴金。这么说来，中国的众多作家，艺术家，他们靠的，大多是纳税人的供养。也就是说，他们的生活，主要靠财政工资。如果没有了财政工资，他们究竟是文人呢还不是文人呢?就很难说了。

　　现在一说起中国文人的风骨，让人能想到的，竟然不是当代的文人，而是民国时期的文人;蔡元培，不做不自由的大学校长;马一浮，“我在，但我不见你!”;刘文典面斥蒋介石：“你是个什么东西!”;潘光旦，主席的儿子也别想走后门进清华;熊十力，想让我歌功颂德可不行;闻一多，我自清贫，绝交官僚;马寅初，我不去见蒋介石，他要见我他自己来;乔大壮，你能改我的文字，我就改你的作战计划;朱自清，不为五斗米折腰……

　　文人的骨气是灵魂的骨头，一个人先有灵魂，后才能有骨气。这些令人敬慕的文化大师们虽然已经离我们远去，但他们拥有知识以后，不畏权势不计名利不怕牺牲的品格，在中华大地上流传千古。中国文人独特的风骨，让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。

　　五个史官的故事我想大家非常熟悉，《左传》里讲了这么一个故事：齐国有个花花公子的国君叫齐庄公，据说他的王位还是在重臣催杼的帮助下取得的。齐国有个大美女叫棠姜，老公死后，崔杼一见倾心，就把她娶回来了。有一天，齐庄公看到美得不可方物的棠姜，辗转反侧，夜不能寐，终和她暗通款曲。这事被崔杼察觉，一天，他趁齐庄公与棠姜幽会时，安排武士们将其乱刀砍死。

　　崔杼是齐国重臣，他对前来记载的史官说：“你就写齐庄公得疟疾死了。”史官不听从他，在竹简上写：“夏五月乙亥，崔杼弑其君光。”崔杼很生气，拔剑杀掉史官。史官死了，按照当时惯例由其弟继承职位。崔杼对新史官说：“你写齐庄公得疟疾死了。”新史官也不听从，在竹简上写：“崔杼弑其君光。”崔杼又拔剑杀了新史官。然后更小的弟弟写下同样的话，同样被杀。最后是最小的弟弟。崔杼问：“难道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?”年轻的史官继续写下：“夏五月乙亥，崔杼弑其君光。”崔杼愤怒地把竹简扔到地上，过了很久，叹了口气，放掉史官。

　　最后那个史官保住性命，捡起竹简走了出来，遇上一位南史氏，就是南方记载历史的人。史官惊讶地问：“你怎么来啦?”南史氏说：“我听说你兄弟几个都被杀死，担心被篡史，所以拿着竹简赶来记录了。”

　　今天的很多人很难理解，为什么古人会这样做?这就是信仰。他们认为与信仰、责任比较起来，生命是次要的。至于工作，前途，那是谈就不谈的。古代的读书人很少，史官属于精英阶层，他们不仅有责任维护社会的道德，而且需要用生命去守护这种道德。他们承担的是对社会的责任，对国家的责任，对历史的责任。

　　这，其实就是中国古代文人的风骨。

　　现如今呢?恐怕根本就不用砍头来威胁，只要给点钱，或者给个美女，或者给个头衔立马就能搞定了。有一个文人说，每个人都追求约束下利益最大化，这是人性，人之常情。知识分子被收买、成为讨好的大众的跟屁虫，只能说明真正热爱自由独立精神的人太少，愿意为此出价的人太少!如果有足够多的人、足够的代价，知识分子当然更愿意有独立的人格、自由的精神、纯粹的学问。

　　知识分子也是血肉之驱，并不是石猴子。总要求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，自己都营养缺乏缺钙，哪来的铁肩?担什么道义?

　　当今的文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。

　　据最新消息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“安徽文学奖”获得者，曾发表作品200多万字的犯罪嫌疑人之一、安徽省芜湖市南陵县人刘永彪在家中被警方抓获。22年前，他为了给女儿治病，想抢劫五千元钱，竟然在浙江省湖州市织里镇犯下了抢劫杀人案，闵记旅店的老板、老板娘、孙子及一名来自山东的商人被杀害。1995年，刘永彪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了。

　　刘永彪对央视记者说，他可能是全世界，全中国最穷的作家。中国文人，真的很难过贫穷这一关吗?为五千元钱，真的就可以用拿笔的手敲键盘的手去拿刀吗?

　　其实，我们真的很难分清，是文化养活文人，还是文人养活文化。在江苏太仓的陆渡镇，我见过一个牌匾，上书“以商养文''。也就是说，老板也是一个文化人，但他靠经商养活。经商不仅养活他，也养活了他喜欢的文化。

　　总有文化人奢望，有权贵，有单位每月给他开工资，让他从事专业写作。我认为，这样的好事，最好想都不要想。自古以来，吃人家的嘴软，拿人家的手短。别人把你养活，你还能有独立的思维独立的人格吗?我想，你说任何话，写任何文章，都要看老板的脸色，揣摩老板的心理。还文人的风骨，我看，变成一块狗骨头还差不多。

　　“宁为玉碎，不为瓦全”;“宁可站着死，绝不跪着生”;铁肩担道义，辣手着文章。中国文人的风骨真的缺乏继承人?

　　我看到了一篇文章，是殷颖 应石岗之请，为其文集写的序。我把他的一段话拿来作结尾：

　　聂绀弩有诗曰：“文章信口雌黄易，思想锥心坦白难。”现在的文章大多信口雌黄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伟大的思想。就好比人没有灵魂，徒具行尸走肉而已。石岗能写出激荡情怀，感人肺腑的文字，是因为他早已不仅仅是个作家，而是一个思想家。他在《玉成》里这样说：“张载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……这是多么伟大崇高的理想，每次读横渠四句，我都会浑身发麻不能自己。”石岗不是为了自己写文章，是为了天地，为了生民，为往圣，为万世。所以他的文章里，没有名利，没有铜臭，没有权贵，只有骨气，只有豪气，只有真善美，只有一颗救生民于水火，为子孙开太平的赤子之心。

　　为有石岗这样的文人点赞，愿中国文人的风骨，一代一代传下去。